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糯红高粱的前世今生
文章字数:3,117


邵丽,现任河南省文联主席、河南省作家协会主席,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。著有长篇小说《我的生活质量》等,小说、散文、诗歌发表于《人民文学》《当代》《十月》《作家》等刊。短篇小说《明惠的圣诞》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。


  文/邵丽
  从泸州回来,收到朋友发来的两张照片。在波澜壮阔的高粱地里,我手拿一把镰刀,左手弯着一朵肥硕的高粱,笑靥如花。
  原本高粱不该用“朵”,应该用“穗”。但我觉得,此时此刻,不用“朵”不足以表达那种美。她比花朵更好看。成熟、美丽,丰腴。作为一个女人,我几乎要嫉妒泸州的高粱,她的生命短暂,却是如此的完美:芽苗时的活泼,少女时的飒爽,孕育时的康健。
  而这一天,籽粒饱满色泽艳红,她成熟了。这一天,我恰好穿一件绿叶的裙子,褐红的外搭,与高粱不期而遇,而那色泽与高粱也意外的和谐。而且,以我的年龄,在这个高粱成熟的季节,我应该也是熟透了。
  让我敬仰的是,高粱熟了,她在最美的季节,毅然决然地垂下美丽的头颅,完美地结束。女人到了盛年,如花开至荼蘼,乏善可陈。却仍要勤勉地活着,终将是要枯萎。
  女作家鲁敏怀抱一束肥硕的高粱,嚷嚷着要回去插瓶。道边的农家小院门口,放着一束束扎捆得工艺品一样美丽的高粱穗,二十块钱带回去,作装饰是再美好不过了。不得不承认,完结了生命的高粱,比生前更加红艳,也更加傲娇。生命短暂,却精彩异常。
  泸州是一座酒城,听过一句广告词“风过泸州带酒香”,其意境只有到了这里,你才能深切地感受得到。在城里走一圈,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呼吸的都是酒香,没准儿你真的就醉了。
  据载,泸酒始于秦汉,兴于唐宋,盛于明清,发展于当代。我一直弄不明白,声名远播的泸州老窖为何开发了“1573”品牌?打问过了才恍然大悟,原来是在万历元年的1573年,国宝窖池兴建。
  对于大明朝来说,1573正是“万历中兴”最辉煌的年头,也只有在如此的盛世,朝廷才允许用粮食造酒。何况万历帝本身就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儿,史书上说他:“神庙阅寿宫,自坐石室饮酒”。那意思就是说,万历帝视察自己陵墓的时候,还独自坐在石头砌盖的墓室里喝酒。他不光生前嗜酒如命,死后也在自己的棺木里,放置了一把纯金打造的金酒注,意思是到阴间也得喝!可见泸酒从出生之日起就占尽了天时、地利、人和之便。
  去泸州的第一餐饭是在船上吃的,我终未搞清楚那船是泊在沱江还是赤水河上,完全被美味给绑架了,江团、水米子、鲶鱼、黄辣丁、岩鲤……当然,国窖1573是美味的点睛之笔。菜是衣品,酒是颈项上的一颗珍珠。
  几杯下肚,已经分不清是被河鲜醉了还是被国窖1573迷惑了。李白有诗:“三杯吐然诺,五岳倒为轻。眼花耳热后,意气素霓生”,估计就是这样的情形吧。当主人指着窗外的景致要我们欣赏时,才发现,不但美食和美酒,还有美景不能辜负呢。吃货贪吃,但不体面到这般田地,也着实令人汗颜。
  想不到在泸州竟然有万余口窖池,百年以上的窖池有一千六百多口。在古老的窖池中酿出的酒,必须进入天然的藏酒洞里,五年后方有资格出道。老窖里荡出的酒已经不是酒了,她成为了精灵,轻轻触碰一下人的味蕾,足已勾人魂魄。在天然藏酒洞纯阳洞中安安静静地走了一趟,体态顿觉轻盈。男人出来是鬼,女人出来是仙。我们走过的不是时间,而是一种修行。
  细细想来,五年,亦或是五十年五百年又有何区别呢?突然醒悟,行走在人世间,我们岂不是日日被大自然在酿造?回头说另外一张照片。我和女作家葛水平坐在供客人听讲座、尝试勾调酒的座位上,面对一桌子器皿,凝神静气,素手轻拈。平生第一次实践如何把酒头掺入基酒。
  调酒师会告诉勾调的比例,比如,三十毫升基酒加入几滴酒头合适。十年的、三十年的、五十年的,分寸必须拿捏得仔细。把握得好,调好的酒入口绵甜,芳香四溢。
  面对那装着五十年酒头的针筒,我贪婪之心顿生,忘记了调酒师三到五滴为宜的再三告诫,手不抖眼不慌,一口气滴了十多滴。事毕。自己尝过不甚好,悄悄让前边的朋友尝一下,她明确告诉我,真苦!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小友告诉过我,放多了会苦,不禁哑然失笑。
  西谚云:“贪心就是拿一颗纽扣,非要人家在上面缝件衣服。”酒未调好,反用坏了一干好材料。偷鸡不成蚀把米,这人可是丢大了。
  泸酒真是好东西,可也得有福消受才是。纵然是五十年的泸州老窖,喝多了依然是醉。比如自称酒鬼的凡一平,连喝三场下来,高言阔语的汉子突然就沉默寡言了,任谁挑战也决不再举杯。
  高粱红的季节,泸州的荔枝也熟了,荔枝的红和高粱的红奇异地相似,那种褐红是一种沉着,也是一种撩拨,很是惹人心醉。只知晓泸州老窖的好,却不曾想泸州荔枝的香甜。
  在郑州,我们吃到的都是加冰快运的岭南荔枝,也许是心理作用,觉得有一种金属的味道。而在泸州吃的却是树上新摘的果子,味道妙不可言。肉厚核小,甜酸适度。
  杜甫曾留下“忆过泸戎摘荔枝”的诗句,而杜牧诗中的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”也被泸州人揽入囊中,他们笃定地说,依路程计算,在无保鲜技术的情况下,只有从泸州送去京城长安的荔枝才能保持新鲜,你岭南的荔枝虽好,没有足够的时间送啊。
  这官司也真不好打,谁让苏轼还说过“此时荔枝自涪州致之,非岭南也”呢?
  但泸州的红高粱,却是造酒的不二之选。泸州人说,泸州的糯红高粱保证了泸州老窖的纯正血统。高粱酒这称谓,甚有烟火味儿,听着着实有点儿迷人,让我这不善酒的人也免不了贪杯。
  那两日,喝了不少酒,吞食了几十颗肥硕的荔枝。我也真是醉了,能在老窖里喝出荔枝的香甜,能在荔枝里品出老窖的馨香。
  吃了、喝了、啖了,可是如唐诗宋词般的敏感和熨帖,却不会有。那种“百斤黄鲈脍玉,万户赤酒流霞。余甘渡头客艇,荔枝林下人家”的景致,却怎么都不会酝酿出来。这片神秘的土地为何能成为酿酒圣地?泸州人说,秘密在于水质、窖池、工艺、洞藏。他们没有刻意强调原料。
  但我想,若是没有红高粱,还会有誉满天下的国窖1573吗?也许麦子可以,玉米可以,大米可以,小米可以,薯干可以,许多的果子似乎都可以,但是把所有这些都排列在一起,你不觉得只有高粱做酒才是最具魅力的吗!
  高粱,这禾本科一年生草本植物,在北方已经很少见到。孩提时见过,可能是因为我们太过矮小,得高扬起头看那茁壮的黍秆,几乎看不见她果实的模样。那时候高粱也是不成规模的种植,大多是沟边地沿,种在没大用途的地块上。
  我姥姥说过,高粱面不好吃,但是高粱浑身上下都是宝,打完籽的高粱穗可以做扫帚,扎绑小一点就是刷锅用的炊帚。托举高粱穗的那一截秆儿,被乡下人称作梃子,被巧手的农妇用针线密密细细连成片,再用剪刀裁成一个圆,一个锅盖就成了。
  除了做锅盖,乡下人还用它放置各种吃食。我妈妈前年去乡下走亲戚,竟然只带回了两只锅盖。她常常发愁包好的饺子无处置放,有了锅盖,饺子被列兵一样整齐地排列其上,好看得不得了。
  高粱秆的用途就更大了,可以破开片编席子,可以整棵编在一起,当床板用,当屋子的隔挡。围出一个圆圈,就可以囤放粮食。
  在河南老家,高粱可以做许多事情,但很少和酒联系在一起。农人习惯用红薯干做烧酒,不知道喝起来会是什么味儿。现在高粱在河南甚至周围的几个省份基本上绝迹了,从我上中学时起,就再也没见过这种粮食作物。
  泸州的高粱被称作糯红高粱,她活一生,就是为了做酒吗?高粱梃子、高粱秆做什么用呢?很可能,在时间就是金钱的现代化理念驱赶下,成熟后的高粱穗被收割,运到酒坊发酵酿造。而剩余的,就当做废料被粉碎或者燃烧。好在是,高粱在酿造里重生,她的生命依然火辣辣地惹人爱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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